第三十五章:离间计

自太后把月贵人安排在沐婉芙的福泰宫住下后,但凡去别的妃嫔宫里串门子什么的沐婉芙必定会带上月贵人一同前往,并且十分的关照月贵人,姐妹情深叫人好不羡慕。

各宫私下里都传沐婉芙这是以德报怨,心中暗暗佩服沐婉芙宽厚仁德的同时,月贵人为沐婉芙所不喜厌恶的传闻也就不公自破,眼见着月贵人与沐婉芙的情谊越来越深厚,最暗暗得意的非宝姝莫属了。

宝姝照着蓉妃给她的口谕得了空闲便会去福泰宫周边打探些消息,当然,多半是些无用的消息。蓉妃虽然表面上没说什么,心里愈发厌恶她的捕风捉影,自然而然的,芸初在殿内伺候的机会也就多了起来。

午后骄阳似火,太液池边的丛丛荷花也无精打采的浮在水面上,紫禁城内暑气肆意,寂静深长的甬道内甚少有人走动。

与芸初服侍了蓉妃午歇后,宝姝便借口神神秘秘地离开了衍庆宫,出了宫门后直奔沐婉芙的福泰宫而去。

从衍庆宫到福泰宫本要半个时辰,怎奈天气炎热、骄阳似火,宝姝为躲避烈日暴晒只得疾步赶路,不曾想才走了一刻钟便到了福泰宫的角侧门外。

眼见着芸初那丫头在蓉妃面前越来越是个东西了,她越发的觉得自己掌事姑姑的地位岌岌可危,若再不费点心思找些月贵人与沐婉芙勾结的证据,总有一日会被芸初取而代之的。

好不容易找到了避暑的地方,宝姝取出丝帕拭着汗水,不耐烦地骂道:要不是我忙于收集证据,哪儿轮得到你芸初在主子面前露脸,等我抓到月贵人的把柄后,我看你还能神气多久。

“呜呜……”角侧门内传来阵阵抽泣的声音。

低低的呼气声隐隐踹来,宝姝刚刚抱怨完,还以为自己是幻听了,于是将脸贴在门上细细的辨听起来。

“呜呜……”轻轻的抽泣声隐隐从殿内传来,若不仔细的听根本就分辨不出来,宝姝四下看了看才叩门道:“是谁在那里哭?”

殿内的哭声忽然止住了,宝姝知那人被自己吓倒了,连忙补充道:“我没有恶意的,你不用害怕。”

原本从里面锁住的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走出一名身着湖绿色宫服的小宫女,青涩的脸上还残存着刚刚抽泣时的泪痕。宝姝见她眼生的很,便知她是新派来福泰宫当差的,于是故作关心地询问着:“是姑姑打你了吗?”

那小宫女先是点了点头,很快又惊恐地摇了摇头,生怕自己再说错了话得罪了宫里的掌事姑姑。

宝姝心中闪过一阵窃喜,随手带上侧门,凑过去与那名宫女套起近乎,“我不是姑姑派来的,你不用防着我。想想我刚进宫那会儿,也没少挨姑姑们的打骂呢,姑姑们高兴的时候咱们得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若是赶上姑姑们在主子那里受了气,那倒霉的也就只有咱们了。”

“姐姐也是伺候贵嫔主子的吗?”那小宫女听宝姝这么说,顿时也没了先前的戒心。

“我是翊坤宫的宫女,从前是负责伺候珍妃娘娘的茶水,因为太过蠢笨了,所以才被打发去了外间做杂役。”宝姝随口扯了句与那宫女听,又道:“说了这么久的话,我还不知道妹妹的芳名了,我叫二宝,大家都习惯了叫我阿宝。”

“我叫小莲,是前两日被黄总管派来伺候贵嫔主子的。”那宫女怯生生道,“今日因不小心打翻了贵嫔主子的燕窝粥,所以……”小莲欲言又止了起来。

宝姝见她犹犹豫豫的不敢说下去,便明白的点了点头,“我知道的,所以宝娟就打你了对不对。”

小莲听宝姝这么说不由一怔,更为好奇道:“阿宝姐姐是怎么知道宝娟姑姑的,莫非姐姐从前也在宝娟姑姑的手下当过差。”

自知说漏嘴的宝姝讪讪笑了笑,方才圆谎说:“那倒没有,只是刚入宫的那会儿听别人说起过她的名字。”语毕,宝姝又神秘兮兮地附在小莲的耳边小声道:“都说宝娟姑姑是禧贵嫔的心腹呢,就连住在偏殿的月贵人从前也伺候过禧贵嫔。”

小莲涉世未深,自然对宝姝的话深信不疑,胆怯的眼神重又蒙上了一层水汽:“我就是不小心打翻了贵嫔主子留给月贵人的燕窝粥,所以才被宝娟姑姑责罚的。”

宝姝听小莲这么说又惊又喜,追问道:“禧贵嫔真的那么厚待月贵人,让宝娟责罚你就是因为那一碗燕窝粥?”

小莲默然点了点头,道:“虽说我才到福泰宫当差没多不久,可就这两日所见:贵嫔主子与月贵人相处的十分融洽,她们之间的感情甚至比亲姐妹都亲;然而月贵人对贵嫔主子除了衷心还是衷心,根本就不像外面传言的那样,月贵人也不像是那种卖主求荣的小人。”

“这就怪了。”宝姝故作不解的喃喃自语道。

“阿宝姐姐,有什么好奇怪的。”小莲见宝姝故作不解地自言自语,也忍不住追问着。

宝姝一时也吃不准小莲是不是有意套自己的话,于是故意点了她一句:“禧贵嫔当初被废去位份就是因为月贵人从中作梗,难道妹妹没听身边的姐妹提过这件事?”

“主子的事情我们做奴才的别说多嘴了,就连多看一眼都是万万不敢的。”小莲垂首紧紧地撰着衣袖。

原以为会就此捡到一条大鱼,没想到也是一个一问三不知的草包,宝姝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但一时也不好表现的太明显,又安慰了小莲几句:“各个宫里的姑姑们都仗着自己是宫里的老人,所以通常都会对我们这些粗使宫女非打即骂,但妹妹也别气馁,想想那月贵人的容貌还不如咱们呢,还不是给皇上当了贵人;等有朝一日我们也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一定要好好的出一出曾经所受的恶气。”

小莲羡慕地看向宝姝,淡淡道:“阿宝姐姐当真好志向,只是这样的美梦,妹妹我连想都不敢想呢。”长长叹了口气后,小莲似乎明白了什么,不经意间说了句:“如今贵嫔主子恩宠渐盛,月贵人自然懂得该往哪边靠。”

“嗯?”宝姝以为自己听岔了,小莲见自己失言连忙解释说:“妹妹刚刚是胡言乱语的,阿宝姐姐千万不要往心里去,更不要对别人说起这件事,否则妹妹就要大祸临头了呢。”

“这个我知道的,我绝不会让妹妹为难的。”宝姝假意答应着,心下也已有了主意,拍了拍小莲的手嘱咐她:“我光顾着和妹妹说话险些忘记了时辰,我家主子午歇就快起了,若是喝不着我亲手调制的玫瑰蜜饮可就麻烦了。妹妹在禧贵嫔这儿当差凡事都要学会忍让,姐姐得了闲暇便过来和妹妹说些体己的话,不过我们见面的事情妹妹可不能再告诉别人了,以免给彼此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知道的,阿宝姐姐你早些回去吧,以免再让宫中的姑姑刁难。”小莲用力点点头,便起身送了宝姝出去。

“我会的。”宝姝对小莲挥挥手示意她回去,在转身的同时心底不由暗暗窃喜,甚至都已经想好怎么把小莲带到蓉妃的面前指认月贵人的种种罪行。一想到自己即将在蓉妃面前立一大功,宝姝更加得意起来。

当宝姝喜滋滋的离开福泰宫是,藏在暗处的沐婉芙将刚刚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而她身后的宝娟却担心道:“主子,您认为宝姝会上当吗?”

“她现在只一门心思的想捉月贵人的短处到蓉妃那里邀功,就算怀疑过也是肯为此冒险一次的,所以不怕她不上钩。”沐婉芙笃定道,嘴角的笑意愈加阴冷起来,随后便带着宝娟回去了。

宝姝回宫后,未免提前暴露了自己的计划,所以整日出出进进都弄得神神秘秘的,每每在蓉妃跟前伺候的时候大都是心不在焉,有几次险些把蓉妃最喜欢的一尊九龙戏珠天球瓶给打翻了;蓉妃嘴上虽然没怪罪她,但已暗中派人留心宝姝平常所去的地方。

芸初从前就屡受宝姝的排挤,如今难得有这么个机会能扳倒宝姝,所以也不敢掉以轻心,每每发现宝姝的异常举动后也都会悄悄回报给蓉妃;渐渐的,蓉妃越来越倚重芸初、同时也越来越疏远宝姝。

宝姝似乎也察觉了这微妙的变化,有好几次话都到了嘴边,但又怕让芸初抢占了功劳,所以也就支支吾吾的岔开了。

两日后,恰巧银作局新呈了一批首饰,各宫都早早的派人去挑选。黄规全是个懂事的奴才,早已将各宫喜欢的款式分门别类的装好,只等着各宫派人来取。

从前蓉妃都是派宝姝去内务府领东西,如今宝姝有不轨的举动,所以连这些小事也都转手交给了芸初去做。

当芸初照例带人赶到内务府时,黄规全将手中的活交给了一名年纪稍长的内监处理,自己拿着早已给蓉妃准备的盒子客客气气地去迎了过去,“哟,这不是芸初姑娘嘛,怎么今儿个来的是您哪。”

“瞧公公这话说的,就宝姝姐姐能隔三差五的来您这儿串串门子,偏偏我就来不得了。”芸初不动声色道。

黄规全连连赔笑道:“芸初姑娘这是哪儿的话,谁不知道你和宝姝姑娘都是蓉妃主子跟前儿的红人。我呀,早把蓉妃主子喜欢的首饰留下了,还得烦劳姑娘在蓉妃主子面前替我说几句好话呢。”黄规全素来知道怎么投其所好,每每内务府有什么好东西,总是办得妥妥帖帖,即顾全了上面的主子、又不会薄待了位份较低的妃嫔,所以他在宫中当差的这些年里,还没得过什么骂名呢。

“公公这么尽心尽力的想着我家主子,我家主子当然知道公公的衷心,哪还用得着我去多那个嘴。”芸初也知道他这是尽捡好听话说了,所以堵了他一句。

黄规全把红木钿盒交到了芸初手里,从袖中取了支款式别致的簪子单独给了芸初,“我可不光对蓉妃娘娘尽心尽力,对芸初姑娘你也是一样的尽心尽力呢,还望姑娘不要嫌弃才是。”

姑娘家本就爱美,见了别致的簪子哪儿有不心动的,芸初当下就爱不释手的看了又看,喜道:“怪不得宝姝姐姐有那么多好看的簪子呢,原来都是公公私下送的。”

黄规全见她喜欢的紧,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跟着一起笑了两声。

芸初欢喜地收下了簪子,道:“公公放心,主子那边我自然会帮衬着美言几句,只是公公的好处我也会牢记的。”

“那就有劳姑娘了。”黄规全微微欠身,随即送了芸初出去。

出了内务府,芸初将簪子取出来看了又看,她身后跟着的两名小宫女手捧红木钿盒,都对芸初投以艳羡的目光。

三人行至东一长街的时候,走在前面两个宫女正小声的交谈着,“宝娟姑姑让咱们出宫的时候,我们遇到的那位姑姑姐姐知道是谁吗?”

年长一些的宫女捧着钿盒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才道:“你从前在浣衣局是做杂役的,如今才刚调到咱们宫里当差,没见过蓉妃娘娘宫里的大红人倒也不稀奇。”

芸初原以为她们只是私下嚼舌根,贸然听到事关衍庆宫、一时也不敢掉以轻心,况且蓉妃曾叮嘱她要多多留心宝姝的行踪,如今听这两个宫女这么说,心中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宝姝。

“蓉妃娘娘身边的红人?”年纪较小的宫女听得一头雾水,“难道刚刚去拿东西的那位姑姑不是蓉妃娘娘身边的红人吗?”

芸初渐渐放缓了脚步,细细辩听那两人的谈话,“当然不是,蓉妃娘娘宫里的掌事宫女是宝姝姑姑,刚刚那个是副手、还称不上姑姑,咱们顶多就叫她一句芸初姑娘罢了;你问的宝姝姑姑咱们刚刚还见过了,就是出宫时我们见到的那位姑姑。”

芸初听了这个消息如获至宝,那年纪小的宫女又追问着:“那宝姝姑姑不怕蓉妃娘娘知道吗?若是蓉妃娘娘知道了她偷偷来咱们宫里,肯定不会轻饶她的吧?”

“那是当然的,所以贵嫔主子早就帮她想好了退路。说不定,再过几日那宝姝姑姑就会到咱们福泰宫来当差了呢。”那年长的宫女见自己一时快嘴说了不该说的事情,忙解释说:“我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若是叫别人听去了可是了不得的呢。”

“是!”那小宫女再也不追问了,只快步跟着那名年长的宫女往福泰宫方向去了。

芸初眼底闪过一丝得意,反问身后的两名宫女:“刚刚的话你们全听见了,她们是说宝姝再过些几日就要去福泰宫那边当差了对不对?”

那两名宫女对视了一眼,才附和道:“她们就是这么说的,还说禧贵嫔已经替宝姝姑姑想好了退路。”

“这就好,我看她还有什么理由在主子面前沏词狡辩。”芸初的眼中寒光乍现,冷冷问她们:“待会在主子面前,你们知道该怎么说吧?”

“知道!”

“知道!”

那两名宫女异口同声道,如今芸初在宫中越来越得势,她们都是宫里的粗使宫女,自然是不敢得罪她的。

芸初笑升两靥,喃喃自语着:你当了那么久的掌事姑姑,如今也该退位让贤了呢……

衍庆宫

“哐……”

“主子息怒…主子息怒…”芸初战战兢兢跪于地下。

蓉妃暴怒而起,盯着跪于地下的芸初等人,“本宫待她不薄,她竟敢如此忘恩负义,难道她的良心是让狗吃了不成!!”

“奴婢当时听了这个消息后也是不敢相信的,若当时只是奴婢一人在场旁人肯定会说奴婢是蓄意重伤宝姝姐姐,只是跟着去的迎春她们也是亲耳听到的,主子不信可以亲自问问迎春和小眉;奴婢正是觉得此事事关主子的安危,所以片刻也是不敢耽搁的,还望主子早做定夺,以免中了小人的奸计。”见蓉妃暴怒不已,芸初仍不忘在旁添油加醋。

“迎春、小眉,是像芸初说的那样吗?”虽说宝姝最近有些异常的举动,但她从小便长在公主府,对于她的禀性蓉妃还是了如指掌的;只是人心隔肚皮,蓉妃终究还是不得不考虑芸初说的一切。

那两名被唤作迎春、小眉的宫女一时支支吾吾不敢说话,芸初眼见着自己很快就能达成心愿,怎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便威胁她们:“主子问你们话呢,知道的就说、不知道的别瞎说,都当心自己的舌头。”

“回禀主子,奴婢听得清清楚楚:她们说禧贵嫔早已替宝姝姑姑想好了退路,还说再过段日子,宝姝姑姑就会去她们福泰宫当差了。”其中一名宫女出来作证。

见同伴都出来作证了,另一人也附和道:“她们还说宝姝姑姑正与禧贵嫔商议着接下来该怎么对付主子您呢。”

“主子,奴婢以为宝姝姐姐在您身边侍奉多年,断然不会做出此等悖逆的事情,主子可查明真相后再做定夺。”见迎春她们都站出来作证,芸初一时又改口替宝姝求起情来。

蓉妃淡淡扫了眼芸初她们,吩咐道:“你们都起来吧,这件事暂且不要走漏了风声,如果处置本宫心里有数,你们只需当好自己手中的差事即可。”

“奴婢遵命!”芸初带着迎春等人垂首应是,也都各自下去当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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